楼顶上的那畦青菜

楼顶上的那畦青菜

■秋之语

丝丝细雨漂浮在空中，润湿了冬季的干燥，飘落在行人的发丝上，却是凉意深深。

于是行人拉起了衣服上的帽子，脚步不由自主地快起来，仿佛这些雨丝，能冰冻起来似的。

我就站在五楼的窗口，看雨丝漂浮，看雨丝里的行人。

前面那栋楼的三楼阳台上，一位老者佝偻着身子，蹒跚着脚步，缓慢地掀开一块块塑料薄膜，一大畦青菜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。

我微倾着身体，努力睁大眼睛，是的，一畦青菜在楼顶上泛出青黄的色泽，好像营养不良的庄稼，紧紧贴在泥土上。

“妈，你干什么呢？外面下雨了，赶紧进屋吧。”那是一声温情又无奈的劝说，老人只是笑一下，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。年轻的女人伸手去搀扶，“妈，你要做什么告诉我，你进屋好不好？”

“这小雨啊，滋润着呢，这些青菜最喜欢这种雨了，赶紧把塑料薄膜拿开，冻不着它的，你不要小看这些青菜，抗寒呢。”

娘俩的对话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，你不要小看这些青菜，抗寒呢。这句话，多么熟悉，多么亲切啊。

小时候我生活在农村，从记事起，就知道家门口的那畦菜园子是一家人的命根子，那时候粮食紧张，几乎吃不到米饭，勤劳的母亲就在菜园子里打主意，一年四季，从未让菜园子荒芜过。因此，我们姐弟几个饿肚子的时候总是有黄瓜、西红柿，或者萝卜充饥。

后来嫁到了小镇上，几乎看不见谁家有菜园子，偶尔看到的也就是用损坏了的盆养几株小葱，放在狭窄的楼梯间，或者是檐口下，每顿蔬菜，必然到菜市场购买。

记得我那时候上的是长白班，每天早早起床，中午一个半小时休息，买菜、做饭、刷锅洗碗，再照顾孩子，忙得晕头转向，衣服穿反了，两只颜色、款式完全不同的鞋子被强行搭配在一起，也是家常便饭。

母亲知道我的状况，三两天便会送些蔬菜过来，还帮我把菜洗好，然后骑上自行车回去，这样我的时间就充裕很多。镇上的几个同事很是羡慕，我也沉浸在母爱里，心里甜滋滋的。

不久后，落实下放回城政策，父亲母亲都搬到了小镇上，这样一来，我和母亲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。但母亲的菜园子没有了，天天到菜市场买菜的母亲，是那样的不知所措。在农村，什么时候需要蔬菜，只需要提起菜篮子，到菜园子里伸手就取，到了小镇上，哪天不去菜市场，一家人的菜就没有着落。

于是母亲就去周边工地上找一些碎砖，在自家的房檐下砌一个长长的围栏，又去寻了一些土来，于是，一畦青菜又碧绿碧绿的了。

母亲的精力都在这一畦青菜上了，她遇到邻居就会和人家打招呼，“你们上班没空买菜，我这儿吃不清，需要烧汤什么的你们尽管弄去。”

后来，镇上为了美化环境，动员母亲拆除了菜园子，年迈的母亲一下子没了奔头，心里的落寞在脸上全部显露出来。

弟弟理解她，便想方设法把泥土运上楼顶，母亲上楼不方便，弟弟在空余时间打理了那畦小菜园，时不时拍些照片，母亲看到照片上那些肥硕的、绿得滴汁的青菜，总会开心地笑起来。

雨丝还在飘，我摇摇头，试图把母亲对菜园子的感情摇出去。对面三楼的奶奶还站在阳台上，出神地望着雨中的小青菜，我明白，老人家需要的绝对不是用菜园子解决温饱，她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寂寞寄托在这畦青菜上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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